冰糖砂橘

「我的生命胡乱地向四面八方生长」

【太中】我们消失的那四年

•破镜重圆

•原著向

•众所周知的双箭头

•唔啊啊啊是老师的授权借梗感谢老师!!!点我看小情侣亲亲(悄悄艾特@内置裤裤雷 老师
 



「痛苦的浪潮一阵阵涌上心头,犹如白云匆匆飘过雷阵雨后的天空一般,将我的心脏忽而抽紧,忽而放松,我感觉自己的脉搏凝滞了,呼吸微弱了,视野迷蒙了,全身的力量都从指尖消失了似的,无法继续编织下去了。」*


——

他是一株向着月亮盛开的向日葵。 



01.

中原中也点燃手里面的烟,白色的烟缭绕着一点点升起,然后在横滨黑色的风里面被吹散,像是从来没有聚拢过一样,白色的烟一点点盘旋,灯光太过于遥远,像是高楼上飘渺的虚无的歌声,又或者说是被扔下的纱,鬼知道会去哪里。


最终到底的香烟被扔到地上,碾碎最后的火星之后就转身离开。打开酒吧的门是过于吵闹的喧嚷,醒酒醒了大半的他的太阳穴并没有传来刚才的一跳一跳的痛感。


“中原——好慢!”已经喝醉了的梶井基次郎晃着手里的酒杯,拉长音对着刚刚走进酒吧的人说到,手里面的酒杯发出液体被敲碎的声音。“快点——慢死了你!”


放在平时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的梶井基次郎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中原中也坐到了他原本的位置,一脸看戏的表情,“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梶井基次郎把酒杯重重地放到桌子上,酒杯被震的溅出了玻璃杯,落在木色的桌子上。眼前这个酒鬼明显不想和他说任何话,只是一个劲催着他让他喝酒。


最后当然是中原中也托着已经晕到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梶井基次郎送回了家,对方还一边走一变指着星星嘴里嘟囔着听不清的话,中原中也只是嗯嗯点着头,压根没有去想对方在想什么。


——直到他把梶井基次郎塞到了对方家里的沙发上。


梶井基次郎才勉勉强强说了一句完整的话:“你是怎么做到的。”


中原中也挑了一下眉,“做到什么。”


“做到一点都不遗憾。”


中原中也沉默了很久,然后他就听到梶井基次郎说到:“我都很遗憾。你为什么一点都不。”


“你在说什么啊。”


中原中也突然觉得自己的喉咙有点艰涩,以至于说一句话都让人觉得艰难。他只是听着对方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缓,什么都没有了,除了对方的呼吸,他连自己的声音和心跳都听不见,像是被晚风带到了无名的远方。


他长吸了一口气,像是把所有的氧气都从自己的胸腔剥离出来了一样,然后离开了梶井家。



02.

这是太宰治叛逃的第四年,中原中也的二十二岁。四年前的这天太宰治叛逃,他在欧洲听着对方逃离的消息默不作声。沉默过后的唯一动作就是开了一瓶柏图斯,笑着庆祝那个人终于离开了。


十八岁的中原中也一从欧洲回来就直奔自己家,打开门之后发现不管是家具还是什么都落了一层灰。他托着行李箱,然后坐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家里所有的和那个叛逃的死鬼有关系的东西。


为什么都是双人份……哦,是当时那个死鬼说是要住在自己家,生活必需品不能少。


那为什么不带走,为什么、不把这些糟心又占地方的玩意儿全部带走,还要留在这里占他的地方,要买东西的是他,把东西像扔垃圾一样扔下的还是他。把这里当垃圾回收战吗。


中原中也沉默着把所有和太宰治有关的东西全部都打包扔出去。


完成一切之后他坐在价格不菲的沙发上,看着空了一半的房子。真奇怪,明明那些糟心玩意儿都扔走了、为什么还是有点不舒服。为什么。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讨厌太宰治。厌恶到让人觉得恶心,像是下一秒晚饭都能从喉咙里被吐出来,于是扒着垃圾桶开始干呕。明明胃里在翻滚着但是什么都吐不出来,明明一点都不难过眼泪却还是啪嗒啪嗒往下落。


绝对、不是在意那个混蛋,中原中也抹了一下自己的脸,是因为呕吐的感觉太难受,绝对是这样。


中原中也抱着垃圾桶想到,果然全世界最讨厌的就是太宰治。他可是,让自己恶心到吐的人啊。


冰凉的水花溅在自己的脸上,平复下来的心情像是永远不会泛起波浪的太平洋,或者说也许叫做死水更为恰当。


他忽然想起来他在出差前一晚上那个混蛋还亲了他。


中原中也盯着自己的嘴唇盯了半晌,然后开始狠狠地揉搓。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嘴唇变得鲜红,像是淬了血的玫瑰,已经有些红肿但是他还没有停下,手指不断地碾过,像是想要洗掉什么脏东西一样。


冰凉的液体不断落在嘴唇上,和眼眶里滚落的温热的液体揉在一起。……他竟然在嘴唇上感觉到了温热 ,中原中也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水流哗啦啦地冲击着大理石壁。中原中也用手背擦掉了自己下巴上摇摇欲坠的水珠。


中原中也竖了个中指。


“傻逼,死去吧你太宰治。”



03.

中原中也厌恶太宰治,从那一天开始,大概就厌恶到了骨子里。可能之前还带着青春期荷尔蒙上头的冲动,感谢太宰治一个叛逃就整得上头变下头。


其实中原中也也搞不懂自己在生气什么。可能是那个混蛋一声不吭就跑得一干二净,也可能是他对于“背叛”这件事本身的厌恶。


……说到底这件事太复杂。


要说高兴、其实也挺高兴的。比如说对方能到阳光之下。作为搭档,还是为他高兴的。毕竟发生了那种事情,想要留下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吧。


只是还是会觉得难过。那句话怎么说,理智上什么都懂,就是感情上放不过自己。


他对太宰治有什么感情。中原中也嗤笑一声,亲了他就跑,还是整天烦他烦的要死,还是把他屁股在床上干得快烂掉。中原中也低头看着自己手指间缝里夹着的烟,橘红色的火星让人想起来了某一次太宰治带着他去看的海边的夕阳。


就算有感情,也应该死了个彻底。被淹死,被火烧死,被石头砸死,什么样的死法都行,反正死了,回不来了,没有了。


起码在遇到太宰治之前他是这么想的。遇到太宰治之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直到对方撬了他家门的锁。


中原中也抱着臂,冷漠地看着那个坐在他家沙发上还在看电视的太宰治。


“滚出去。”


“诶——中也好冷漠。”


“滚出去。”


“我们之前不是还住在一起吗,这里不是也是我家吗?”太宰治歪了歪头。


中原中也呼吸一滞,他久久地看着那个盯着他的太宰治。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横亘在两个人之间,像是鸿沟,像是深渊,但偏偏就是他一个人一点一点凿出来的。他张了张嘴,声音好像已经不属于他了。而是从另一个地方,带着模糊的声音传来。


“没有了,全都扔掉了。关于你的所有东西,我都没有了。”



04.

请从我的记忆里死去,像是每一个在战火中消失的人。中原中也想到,太宰治在他十八岁的那年已经死去了,现在重新出现的人已经不是他了。不是说七年过去人类身体里所有的细胞就可以全部更新一遍吗,四年的话也该更新了个大半。


所以眼前的人,连旧人都算不上。只是拥有着以前的记忆而已,那么太宰治,你又想要找回什么。中原中也忽然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当年令自己痛苦的感情有多么可笑。当初亲手抛弃的东西现在想要翻着垃圾箱找到,可是垃圾箱里的东西已经早都被运送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该怎么对他说理解。中原中也靠着门框,这种话怎么想都是不可能说出口的话。分明刀割在身上的痕迹还在,怎么样让他说原谅,说没关系我不疼。中原中也只想揪着太宰治的领子说老子他妈的疼死了,你能不能也感受一下。


随后他就自己否定掉了。那个家伙,怎么可能会在乎他的感受。中原中也冷笑一声。


太宰治点点头,依旧是在笑着的模样。


你看你看,他根本就不在乎,什么都好,什么都不在乎。四年前不是就是这样吗,那么坚定地、毫无犹豫地选择了另一个人。不过是从来都没有被选择过。喉咙艰涩,以至于让人觉得说不出话,每一个字都变得艰难,像是鼓足了所有勇气一样。


——好混蛋。


“知道了就滚。”


中原中也在那个人离开后摔上了房门。说是愤怒,其实更多的感情像是一滩浑水,什么都看不见。


看不见的话,忘掉就好了。


太宰治在他生活里出现的频率变高了,甚至可以说高的离谱,路上街上家里,好像不会遇到太宰治的地方只剩下了港黑大楼。中原中也觉得自己要不要直接搬回港黑宿舍,但是接着他就自己否决掉了,就算是港黑宿舍也会被那个人翻窗户进来,要不要干脆直接住在自己办公室好了。


太宰治坐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冰冷的空气涌入鼻腔。


到底为什么来找他……太宰治本人也不是很清楚,好像只是因为自己觉得应该这么做,也有可能是因为那天在路上看到的两个打打闹闹的小鬼,于是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过去。想到了那个很久很久之前还会揪着他领子的中原中也。


那样的人好像已经消失很久了。后来不是没有会揪着他领子的人,但是总感觉不太对。哪哪都不太对劲,但是是哪里又指不出来。


眼睛应该是钴蓝色的,头发应该是像海边夕阳一样的赭色,还有脖子上应该带着他送的choker,脖子应该是纤细的,弧度优美又好看的,声音应该是带着少年气的,像是夏天怎么也消停不下去的蝉鸣……


应该是中也。应该是中也才对。


可是当他真的站在对方面前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自己连带着指尖都在颤抖。不是地牢的匆匆相见,而是就这样站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好像被扔下了。


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握在手心的沙子早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洒了个干净,只是他以为手心紧握就可以装作不知道。自欺欺人的戏码到此为止,中原中也沉默地打开聚光灯,于是太宰治才注意到,台下没有一个观众,一个都没有。


中也说,太宰治,别犯傻了。


然后成为灰色的默剧里唯一一句台词。


太宰治想要弥补什么,但是他发现好像从头开始站在过去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中也已经离他很远很远,远到已经近乎抓不住了。


也许从四年前开始就都错了。他以为他不会走,他以为他会挽留。于是他们刚刚好擦肩而过。


他给中原中也打去电话,银白色的光在黑色的空间里面看着像是月光,不是月光,只是像。


他说中也,我当年是不是应该给你打个电话。


太宰治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还有风吹过的声音。


中原中也说,可是你没打。



05.

你应该做点什么,可是你什么都没做。你以为时间能把一切淡化,你以为我永远会等你。可是时间不等人,我也不会等你。


太宰治明明什么都知道,但是还是装作什么都不懂。


中原中也说,太宰治,你是个优秀的操心师,但是不代表世事皆如你愿。


——好混蛋。


中原中也沉默地看着他,然后关上了自己家的大门。他想明白了,应该滚的是太宰治,他没理由躲着对方。于是第二天晚上就回家了。


中原中也觉得太宰治某些时候幼稚得像是十五岁的时候,以为所有事情都会像他想的那样来,世界上哪有那种好事。他中原中也凭什么牵着一个另一端的风筝都不知道飞哪去了的风筝线念念不忘。


不知道他是死是活,不知道他逃到了哪里,什么都不知道还要求他捧着一颗心脏等着他回来。中原中也冷笑一声,白日做梦。没有告白,什么都没有,就亲了一下,上了几次床,就要他跟守寡一样巴巴等着他回来。想屁呢。


当时十八岁的热情早就烧得连灰都不剩。真是多亏了太宰治。


太宰治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像原来一样?”


中原中也顿了一下然后问道:“原来什么样。”


原来的时候,可能真的是喜欢。于是口袋里都揣着糖,捧着一颗砰砰跳的心脏等着你回头。可是你没回头,什么都没有。


你向光亮方大步走,却还在奢求黑暗能给你亲吻。


中原中也笑着锤了一下对方的胸口:太宰,做人可不能太贪心。


十八岁的你什么都带走了,二十二岁的我已经没有什么能给你了。


对方只是像个木头一样站在原地,中原中也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还有任务,先走了。


你把什么都带走了,还想得到什么。中原中也点燃了一根烟,尼古丁冲击神经才让他勉强平静下来。


什么都没有。勇气也好,热情也好。他从来都不是那个对方一句喜欢就上赶着把自己的心脏掏出来给他的人。从来都不是。


十五岁的中原中也全面信任太宰治,二十二岁的中原中也只会在战场上对对方带有毫无保留的信任。


都七年了,他们都不是旧人。


太宰治觉得有些不安,有些慌张。越是想要拼命抓住些什么,反而溜走得更多,可是他觉得,如果他在不伸手的话,他连中也的影子都要抓不住了。


怎么就变成这样子了呢。太宰治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人。分明哪里都是熟悉的样子,怎么就变成不认识的感觉了呢。好奇怪。


太宰治笑了笑:“中也,好奇怪,我快要不认识你了。”


中原中也点点头说:“是吗,因为还有三年我的细胞就会全部更新一遍。”


——我也会是一个全新的人,像你一样。


那天梶井基次郎的话他不是没有听懂,他那么聪明,又不傻。


梶井基次郎说:“你们的故事怎么就结束了,我都难受。”


中原中也说:“到此为止了,别追了,作者断更跑路了。”



06.

太宰治,我们的故事连旁人都难以释怀,你猜我当时会不会遗憾。


横滨的十一月早早就进入了冬季,尤其是今年冷的不正常。中原中也沉默地看着放在家门前的围巾,闭着眼睛他也知道是谁。


说来也是好笑,大概是太宰治单方面把亲吻当成告白,于是现在单方面认为他们两个只是暂时分手。可是实际上,在中原中也看来,他们两个连开始都没有,又哪里有结束。


实际上太宰治只是像以前一样动不动来给他捣乱。中原中也不由自主的怀疑对方是不是又看了什么奇怪的书。莫名其妙的,中原中也开始怀念当时那段在床上度过的日子。干柴烈火,倒也烧得起劲。


实际上他们两个都清楚,这和以前并没有多大变化,他们之前就是这样。只不过时间在往前走,只不过他们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某一瞬间,他真的以为在以前。


太宰治说:“我要怎么样才能打通he?”


中原中也思索了一下说:“你应该给四年前的我打个电话,说你要叛逃,问我要不要一起。”


太宰治问:“你会答应吗?”


“不会,但是结局一定会不一样。”


至于是什么结局,他也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太宰治叛逃的那天晚上,十八岁的中原中也就带着他的满腔热情死了。说起来真感谢太宰治,湿木头上着了火,还不忘加一杯水,最后的零星的火苗灭了个彻底,只剩下呛人的烟弄得人眼前模糊。


他看着太宰治站在他身边,这个死鬼从一周前就开始在他上下班路上捣乱,怎么也赶不走。中原中也知道太宰治在想什么,无非就是「试图挽救着从来都不存在的感情」。


挽回不了了。没了,什么都没有了。


中原中也踮起脚尖,给太宰治整了整被风吹乱的衣领,他注意到对方的瞳孔逐渐变大,也能看到里面的光。


他说,太宰治,别找了。


你找不到的。太宰治笑着岔开话题,他说中也你看,那家关东煮感觉很好吃,一起去吧。


太宰治只觉得手脚冰凉,像是被人毫不留情地扔到了冰窖或者是西伯利亚做苦力。他该怎么样为他的自以为是付出代价,一定要是这种痛苦的条件吗,一定要痛苦到流出眼泪流出血来才可以吗,一定要这样痛苦以至于撕心裂肺才可以吗。


太宰治嘲笑自己。这是你自己埋的恶果,为什么如今不敢直视它的盛开。它明明开的那么好,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埋下了它,又怎么会盛开 。


他被名为命运的手揪着头发,你看你看,这就是你埋下的种子。都是你的选择,为什么像是看到了日光一样不肯直视。太宰治抱着自己残缺的身子,只能感觉到鲜血顺着伤口处流出还有胸腔发出的悲鸣。



07.

众所周知,胆小鬼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中原中也看着对方的后背,突然觉得有点难过。


他趴着的后背好像没有任何变化,除了温热就是心脏的跳动声,一下一下顺着鼓膜传到了大脑神经,他在好多年前就听过这样的心跳声,格外有力地撞击胸腔。


武装侦探社和港口黑手党停战期间莫名地给两个人下达了类似于合作的任务。中原中也没有拒绝,因为他们两个人本来在之前就是搭档,更何况还是有着当时类似于「黑社会最恶二人组」这样有点中二的称号,虽然并不排斥就是了。


在这次任务里开污浊是他没想到的,但是没关系,太宰治在旁边的话他就不会死……顶多是有可能被扔在这里度过一个晚上而已、就像是之前那次一样。


有点意外的是,他现在趴在对方的背上,但是突然觉得有点难过。


“太宰,你那次怎么不把我送回去。”他在对方的耳边说到,声音因为浑身上下的痛感而颤抖,近乎连一个音都发不出来,光是这句话就用光了他的所有力气。


“……对不起。”


中原中也笑了一声。他看了一眼太宰治,对方鸢色的眼睛亮晶晶的,他趴在对方的后背上,轻轻叹了一口气,你现在给谁说对不起,太宰治。想听你说对不起的才不是二十二岁的我,你要说就说给十八岁的我听。


“中也有听到吧。”太宰治说到。毕竟心跳乱了诶。


中原中也选择埋着头,当一只鹌鹑。太宰治没有继续往下说,中原中也在一路颠簸中闭上了眼睛。


中原中也醒来时,只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身边什么都没有,除了手里握着的一截绷带,还有在不断向手背输送的冰凉的液体,刺鼻的消毒水味难闻到快要把人的饭催吐出来。他看着白色的绷带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它用手一握,然后扬成了白色的灰。


——绝对,不要回头看。


他说到,绝对不会再被骗了。


那个混蛋就让他死掉好了。已经没有关系了,已经不会再有什么关系了,不关心不在乎,不会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就像是路上看到了一个小草一样漠然走过就好了——


“啊呀,中也你醒了?”白色的房门吱呀一声,太宰治提着早餐走了进来。


“啊呀小蛞蝓还真是能睡呢、一下子就睡了两天——真的好久啊,久到我差点以为你是不是要死在床上了——唔啊想想就觉得好恶心,黏糊糊的小小的一坨就要死在床上了。”对方还装模作样地打了个颤,衣服心情很好地样子走到窗户边,拉开灰色的窗帘。


“今天可是为数不多的冬日晴天,小蛞蝓想要长个子的话就要多晒晒太阳啊。”


哗啦的一声,中原中也感觉什么东西碎了一地,紧接着发出了轰然倒塌的声音,哗啦啦哗啦啦,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心脏上起舞。他听到阳光毫无保留地拥抱着自己。


不安、无措。像是长在荒郊野岭的野草,风一吹就长荒了,长野了。


太宰治连手指头尖都在抖,每一步都是试探。小心翼翼地,试图掀开中原中也建起的堡垒。精明的猎人乱了方寸,不知所措的注视着这座他所无能为力的城墙。



08.

该怎么去做到彻底忘记这样的一个人呢。忘记一个出现在生命里,算不上有多特殊,但是偏偏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人。从起笔开始就注定不一样的人,真的能被掩盖掉吗。


中原中也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太宰治不是一个多么耀眼的人,甚至可以说,他是唯一一个出现在他的世界中且只有黑白色调的人。腐朽的心脏,摇摇欲坠的躯壳,下一秒就可以死去的人,他的生活里好像只有这一个。也只有这一个人和他纠缠了七年。纠缠不休,誓死缠绵,可是明明不是恋人,为什么还要做到这个地步。


中原中也觉得太宰治太好笑了。他坐在病床上,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最近总是觉得很累,从来没有想过休假的他罕见地绝顶在病床上好好休整三天——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好了。


中原中也坐在病床上,随手翻着今天太宰治带来的杂志。对方总是会来,会带着每天新出的杂志,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嘴里一般都是吐不出什么好东西。


有那么一瞬间、只有一瞬间,中原中也以为他们还在过去。遥远的,像是被蒙上了雾的过去,已经成为伸出手也抓不住的东西了。


不解也好,觉得不甘心也罢,什么都好,中原中也只觉得疲惫。明明只是因为像是突然被剥夺了玩耍资格的小孩子一样,哭一哭闹一闹也该停止了,他们还没有亲密到那种关系才对。太宰治一直、一直都在抓着最后的希望挣扎着。


中原中也翻着杂志,书页光滑以至于差点让他划破了手指。


……消失的那么多年,怎么弥补。他摩挲着纸页,时间是一把剪刀,割开的布缝不回去,只剩下空洞的洞迎接着北风的洗礼。


别犯傻了。中原中也合上杂志,放到手边的桌子上。都栽过一次,怎么还要再来一次。他又不是什么受虐狂。


中原中也当即决定出院,用工作来填充整天想着有的没的的事的大脑绝对是是正确的选择。


出院之后罕见的,太宰治没有再跑来给中原中也捣乱。


突然一下子,还真是有点不太适应。只是不适应、只是因为不适应而已……


中原中也靠在椅子上,但是也是好事,对于他们两个来说都是好事。向前走,向前走才是黑手党的风格啊。


中原中也在一周之后再一次答应了和梶井基次郎他们一起喝酒的邀请。


酒精撞击口腔,沿着脊骨一点点向上攀爬的凉意和醉感,中原中也沉默地看着手中的透明的酒杯,夕阳色的酒液像是潮水一样一点点吞没玻璃。


“不会遗憾吗?”


中原中也拍掉肩膀上的手,“你已经问过很多遍了,梶井。”


“可是我觉得遗憾诶。”


“那是你的事。”


中原中也仰头喝掉酒杯里仅剩的液体,视线开始变得摇摇欲坠,像是在缓慢融化着的雪堆,或者是冬天玻璃上融化的冰。


“这样啊……”


“遗憾啊。”中原中也隔着皮质手套一点点摩挲着玻璃杯,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很遥远很遥远,像是望着很久很久以前。“……怎么会不遗憾呢。”


怎么会不遗憾呢。


怎么会不遗憾呢。遗憾得像是快要死掉啦。像是被人摁着头压到了海底,只能感受着海水一点点充满肺部,而自己没有一丁点办法,只能看着对方越来越远,直到最后消失在了不知名的远方。


所有人都觉得遗憾的故事,他中原中也又不是傻子,更何况主人公还是他。


遗憾啊,当然遗憾啊。可是他能怎么办呢,总不能从欧洲飞回去然后揪着对方的领子把他揍一顿打到骨折让人跑不了吧。


他轻轻敲了敲杯壁,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像是在播放二重奏,不断的回放然后再放大。


“……那怎么不再试一试呢?”中原中也不知道谁在提问,他只是闭着眼睛,然后笑了一下。


“我没有什么能去试一试了。什么都没有了已经。”



09.


太宰治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人。对方钴蓝色的眼睛变得迷离,嘴角还带着笑,分明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子一样,眼眶里支离破碎的情感没有办法再拼到一起。


中原中也依旧是看着他。太宰治不知道对方有没有认出来他,还是认不认得出来都已经是无所谓的事情了。中原中也什么都懂,什么都看得出来,但是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去掏出心脏来给太宰治了。


好糟糕。太宰治扯了扯嘴角,肺部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翻滚,以至于让他觉得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来试一试吧,拜托你了。”


太宰治说到。


中原中也钴蓝色的眼睛注视着他,随后赭发青年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从对方的眼眶里滚落,像是支离破碎的水晶。


“我怎么相信他啊,他可是已经抛弃我一次了。”中原中也看着他,太宰治总觉得对方的声音都在颤抖,也可能没有,只是他自己在抖罢了,“他可是、有前科的人。”


喉咙像是被谁掐住了,呼噜呼噜地发出了像是哭泣呜咽一样的声音。十八岁的太宰治抛弃了一切,包括那个最爱他的中原中也。二十二岁的太宰治拼拼凑凑,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回当初那个少年。


无力感铺天盖地般袭来,像是注定被淹没的地平线,甚至都没有挣扎,只是抬眼看着太阳消失的地方。


上帝会垂怜他么。太宰治想到。


“我也没有什么能赔给你了,除了我的性命。”太宰治说到。声音不轻不重,像是在谈论今天的晚饭是什么。


心脏变得越来越不安,手指不断卷起衣角然后放下。世界上最揣摩不清心思的只有醉汉,太宰治这样下定义到,尤其是像中也这样迷迷糊糊醉得一塌糊涂的这种。


他听从了直美的意见试图来一波欲擒故纵,结果没想到手一松中原中也就像是脱缰的野狗一样一路狂奔来喝酒。压根儿啥都不记得了呗,倒是喝酒喝得生开心。


梶井基次郎本着能凑一对是一对,给自己死活得攒点德。更别说是眼前这对人尽皆知的一对了。只是有人在闹脾气,有人哄哄说不定就结束了,毕竟看着太宰治追人指不定追到猴年马月。脑子看着那么好使怎么就不会追人呢。梶井基次郎恨铁不成钢。


于是就给太宰治打了个电话。开玩笑,这大好时机不上简直就是亏了,不撬点什么出来简直对不起老天爷。最好是能再上个床,滚个床单什么的是最好。


于是见到太宰治来了之后,梶井基次郎就放心地把中原中也交给了对方,并且郑重地拍了拍对方肩膀。


太宰治看着中原中也仰着头看着他,对方一副没醒酒的样子。


随后突然伸出手揪住了他的领子,

赭发青年眯着眼睛,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开口道:“那你倒是快点亲我啦!”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



————

*出自太宰治《斜阳》



评论(46)

热度(4078)

  1. 共338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